凝望

　步入家鄉的田野，發現一幢少見的舊式三合院，如幽靈般的佇立在村莊正中央，像個稻草人一樣，這個合院再也合不起來了，只剩下一戶
，周遭是崩壞的土牆，中間處掛著一件男性的衣衫—這還有人居住嗎？—，連掛在牆上的老照片被土堆埋葬。踩著這片土地試著回想起過往都在這「門口庭」，與兒時玩伴們追逐躲藏，在回憶的風裡。剩下的唯一的門悄悄開了，阿婆椅著半開的淺藍色的大門「哩厚，入內坐啦」，她帶點著舊農人家的客氣向我問道．即便是我發現她的臉色有著些許的質疑，我向她表明我是前戶那一位父親的兒子後—像極了中古世紀的尊稱—，她才將眉頭上的盾牌卸下，我喜愛於老者聊天，在言談之中你總會嗅到智慧以及那麼地自然，你不必擔憂猜忌、以及那善變的個性，這裡沒有時髦流行的交談，在聊起這近十年的鄉村迅速演化之後，婆婆喚我到她的屋子裡坐坐「少年口也，入內賊啦，入內卡涼啦」……

塌毀的屋子

牆的真實面

　經不起阿婆的一再喚求，她拿了一張凳子讓我坐著，自己坐著熟悉的那一張，她穿著許多葉子以及花瓣的衣衫，非常地適合她，阿婆開了些窗戶「內底卡涼厚？來～甲涼耶」，她拿著一瓶冰涼的麥香紅茶請我喝，這讓我在著房子內有了魔幻般的錯覺，我將它誤認我的外婆，我那可憐且重聽的外婆，她人是全世界最善良的。我定定瞧著麥香紅茶，倏忽地意會過來，啊，外婆拿給我的都是小罐裝的維他露Ｐ，而不是麥香紅茶，我跟她說以前我們都在她的門口庭上玩起「閃電ＢＢ」、「捉迷藏」、「老鷹捉小雞」和「捉鬼」，在大一點時則是「躲避球」以及「槍戰」，我們也將把三合院當做操場騎著最心愛的鐵馬繞著三合院，瘋狂地繞著……，阿婆記性很好，說她都還識著、記著。

　年近百瑞的她，向我描述她三十幾年前的往事，那時我不曾存在．她從山上的鳳梨工廠一路下遷，最後與她的丈夫選擇了山下的荷苞村，喔，對了，順便告訴各位，她現在獨自一人守護著這戶屋子，她喜愛住著這個地方．不願離開這個土地，與她那當老師的兒子一塊居住讓她照料，每天下午老師便會提著晚餐送給她那年邁的老母親，阿婆也不太下灶，畢竟只有她一個人……，她跟我說起以往年節或是慶典時，外面的門口庭總是坐滿滿滿地親戚朋友，好不熱鬧，那時候是提燈的年代，鵝黃色的年代，她與其他得當時的媳婦兒們以及媽媽們得煮著一大鍋的菜色才夠那一群吃，「那昔，狼搆縐賊耶喔」，阿婆滿足地說道．總之那個時候，我們聊了很多，她也擔憂她在美國攻讀博士後在那工作的孫女，操煩著她的姻緣，說她屬虎，什麼都好就是盡量避免與龍聯姻，以免相鬥。她用著認真的口吻訴說，

我向他說因為從小到大都沒有進來看過．是否可以到屋裡的房間看看，「老恢呀，生活簡單，模蝦密啦」，他示意我可到處看看，那一抹牆，以及整個屋子的擺設，沒有裝潢只有格局，阿婆就這樣與他的屋子共生，我知道她需要回憶，失去了喧鬧、父母、子女以及丈夫，他得靠這間屋子來回憶，我們便靜坐在凳子上，老邁的她從門外望向門口庭，那兒有她的青春歲月。
喔，對了，那天是母親日。

我媽在等我，她在等她兒子。

About Me